王东京：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的关系

　　我们每个人都面对生老病死，甚或遇到天灾人祸，人们希望规避风险损失，于是“保险业”应运而生。保险作为风险管理的工具，并不能阻止风险的发生，但却可以分摊风险发生后的损失。说得直白些：保险是利用多数人缴纳的保费建立保险基金，当少数人发生风险时，由所有参保人共同分担损失的机制。

　　从承办主体看，保险可分为商业保险与社会保险。顾名思义，前者由市场主体（保险公司）经营；后者由政府主导。我写这篇文章，是想重点讨论两个问题：第一，从历史上看，商业保险早于社会保险出现，可为何有了商业保险还要有社会保险？第二，社会保险的“功能”如何定位？保费率高低怎样确定？

　　人类最早的保险，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。那时在地中海运输货物的商人，每当遇到海难时，为避免船毁人亡，通常会将部分货物抛入海中，而由此形成的损失，则由相关利益方共同分摊。现在回头看，这种“共同海损分摊”的做法，是商业保险的雏形，也为后来商业保险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。

　　据文献记载，第一份真正的商业保单，出现于1347年10月。事情是这样的：意大利商船“圣·科勒拉”号要运送一批货物到马乔卡，航程虽然不远，却极有可能遇到飓风。船长不想冒险，于是找到了勒克维伦，两人约定，船长先放一笔钱在勒克维伦手里，若6个月内货船能顺利抵达目的地，这笔钱就归勒克维伦。否则，勒克维伦将承担货物的损失。

　　在上面例子中，船长的那笔钱其实就是“保费”，而勒克维伦则是保险的提供者。也是从那时候起，商业保险迅速发展起来。1435年，西班牙巴塞罗那率先颁布了“海上保险法典”；1556年，颁布了保险经纪人法令；1563年，对保单格式作了明确规定。自此，商业保险成为市场避险的普遍方式。

　　相对于商业保险，社会保险要晚200多年。社会保险最初起源于英国，直接原因是“圈地运动”后大批农民丧失了土地，成为失业贫民。为了对付农民反抗，政府一方面用酷刑镇压，同时也采取救济措施。1601年，政府颁布了《济贫法》，规定各地教区要征收“济贫税”，凡是在教区居住一定年限，并从事过劳动的失业者，皆可领取救济金。

　　到20世纪30年代，西方世界发生大萧条，由于大规模失业，社会动荡不安，1935年8月，美国颁布了《社会保障法》，规定为老人、残疾人、未成年人、失业者等提供救济金，并为妇女保健、公共卫生等提供补助。同时，政府还建立了社会保障局，专门负责社会保障事宜。1967年，又对《社会保障法》作了修订，社保制度得以进一步完善。

　　以上是保险业的发展简史，现在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：既然商业保险出现在先，为何还会出现社会保险？或者问：失业保险、养老保险等为何商业保险机构不提供而要由政府提供？读者不要以为这是个简单问题，其实并不简单，不仅关系到商业保险的发展，而且还关系到社会保险的“功能”定位。

　　从理论上讲，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的关系，背后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。市场能提供的保险，当然可以交给市场；若市场不能提供，政府就应发挥作用。问题是商业机构能提供哪些保险呢？经济学认为，商业保险机构选择险种的前提有三：社会平均出险概率可以确定；个体出险概率存在差异；投保人不能左右出险概率。

　　理由简单：若平均出险概率不能确定，保险机构将无法设定保费率，定低了保险机构会亏损，定高了投保人不接受；若每个人出险的概率完全相同，保险机构就无法用多数人的保费赔偿少数人损失。再有，若投保人能左右出险概率，防止骗保的成本过高，保险机构岂不是稳赔不赚？

　　据此分析，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需要社会保险了。比如养老保险，虽然全社会平均退休率可以确定，可人们到了法定退休年龄都得退休，个体退休概率没有差异。失业保险呢？每个人失业概率虽有差异，可失业概率自己可以左右（如自愿失业），也正因为如此，故商业机构通常不会为养老、失业提供保险。

　　商业机构不提供保险，就只能由政府提供。从这个角度看，社会保险是对商业保险的补充，也是弥补市场失灵。更准确地讲，社会保险的实质是“社会补贴”，属于社会保障。以国内“五险一金”为例，职工个人虽需出钱，但大头则是由用人单位（企业或政府）出。这样就带出另一个问题：社会保险的缴费率怎么确定？

　　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，始于2016年。2015年4月，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，自2016年5月1日起两年内，对住房公积金缴存比例高于12%的一律调整，阶段性地降低其缴存比例。2017年又进一步提出：适当降低“五险一金”等人工成本，允许失业保险总费率为1.5%的地区，将总费率阶段性降至1%。同时将养老保险费率降至19%，2019年又降至16%。事实上，这几项调整今天仍在执行。

　　国务院推出上述政策之初，曾有不少人担心，降低失业保险费率会降低参保人员的待遇。对此，人社部失业保险司负责人回应说：“降低保费率是在确定保险基金运行平稳的基础上作出的决策，不会影响保险金发放和逐步提高。”事实证明的确如此。你知道为什么吗？

　　经济学的解释，企业承担的社保缴费率，客观上有一个最高点，若超过最高点，会过度推高企业成本，抑制企业生产。相反，若适当调低保费率，可降低企业成本、扩大生产。从动态看，企业利润增加，职工工资也会增加。如此，即便缴费率降低，社保费未必会减少。

　　写到这里，本文最后的结论是：社保缴费率并非越高越好，也不是越低越好。读者可以想想“拉弗曲线”，降费与减税的道理相通。总的原则，企业承担社保缴费不能影响正常生产，否则企业不堪重负，会得不偿失，我想这才是政府适当降低保费率的重要原因吧。